“你現在想象自己躺在沙灘上,身邊沒有其他人，就在之前去過的白泥海灘。”

辦公室裏面，播放著海浪的聲音,立夏躺在躺椅上,由鐘泰然負責催眠她。

王醫生也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他描繪海邊的景色,天色很藍，風朗氣輕,有帶著腥味的海風輕輕吹過……

鐘泰然讓立夏站起身，離開。坐什麽交通工具她自己來選擇,想要去哪裏都可以,坐上車,找到一個方向,街邊的風景飛速的流淌而過,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下了。

車門打開之後,她會來到一個自己近期記得最清楚最熟悉的地方，他問她，見到些什麽？

“韓國大的停屍間。”閉著眼的立夏神色平靜地說道。

鐘泰然：“……”

王仲軒：“……”

兩個人幾乎同時望向對方沈默了一下,他們的確有聽立夏說過她的職業，但是把停屍間當成最熟悉的地方，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現在你已經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王仲軒接過話頭：“外面有人在等你回家,他是誰呢？”

立夏眉頭松開，嘴角帶著一點笑意：“是我老公。”

鐘泰然：“……”

雖然已經知道了，但再一次從立夏嘴裏聽來還是讓他覺得有些怪異。

王仲軒看他這副被氣的肝疼的樣子,有些幸災樂禍的想笑，當然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學家,他還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的。

因而他很快就進入主題，他讓立夏回到家休息，在全身放松的情形下，再次進入深度睡眠。這樣也是為了讓副人格得到休眠，叫醒主人格，隨即他就問起現在這個身體裏醒著的人是誰。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回答他。

“曾秀怡？Icy？你是不是還睡著？不如醒來，有很重要的人在等著你。”

無論王仲軒怎麽呼喚，立夏都沒有反應，鐘泰然也開始叫Icy的名字，沒有人應答，叫了太多次，立夏都有要醒的預兆，王仲軒按住他，搖了搖頭。

催眠必須要專業人士來做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人在深度催眠之下，很容易被人利用，被人傷害，哪怕表意識並不記得，但潛意識還記得。

比如如果一個會深度催眠的人，暗示被催眠的人去自殺，只需要不斷的重覆，就會在這個人的潛意識裏留下自殺的印象。哪怕他並不會當即就自殺，但是自殺的概率，也遠遠比不接受催眠時要大得多。

任憑鐘泰然這麽不斷堅持呼喚，結果只會造成立夏潛意識記得Icy的名字，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當成Icy這個人。也許這是鐘泰然希望的，可王仲軒不可能讓他這麽做。

首先，這是違反病人意願和相關規定的。

其次，一個經歷豐富的立夏……要比鐘泰然的女朋友有趣得多。

物以稀為貴，王仲軒怎麽都不可能讓鐘泰然真的毀了立夏，重塑一個女朋友。

好在鐘泰然也不是真的要這麽做，他的確想通過立夏見到自己的女朋友，當然他也更清楚，立夏不是曾秀怡，他不是想要一個有女朋友軀殼的人偶，只是為了想要女朋友回來急躁起來了而已。

於是鐘泰然在接下來的時間看著王仲軒把深度睡眠的立夏叫到淺層睡眠，再詢問她是否記得曾秀怡。

得出來的答案，基本上跟立夏說的沒什麽不同，在她的印象和認知當中，曾秀怡已經死於那天的車禍。

鐘泰然聽著她的話，表情非常糟糕，糟糕到面無表情，往常他都是笑著說話的。

或者可以這樣說，在遇到曾秀怡以前的鐘泰然，就是這樣面無表情的人，他對不關自己的事情從不關心，朋友也就只有曾國豪這麽一個，其他同學總是說他在扮酷，他也不在乎，因為與他無關。

曾國豪還總是說他，遇到了他妹妹，鐘泰然這人才變得有人情味一點，更像個人了。

說來也真的很神奇，曾秀怡是鐘泰然的初戀，在一起之後，鐘泰然就沒想過會跟她分開。

可惜，噩耗來得太突然了，鐘泰然根本沒辦法接受前一分鐘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對著他發脾氣的人，後一分鐘就被車撞死了。按照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曾秀怡的身體沒死，可是活著的只會是立夏，而不是Icy本人。

王仲軒仿佛還怕捅刀不夠似的，又變著法地問立夏，她肯定曾秀怡死了嗎？怎麽確定的？

立夏就說可以肯定，因為只有死去的人，她才會出現在她們身上，就好像借屍還魂一樣。

這個說法，聽起來反而不可靠了，導致她說肯定曾秀怡去世也不是那麽可信了。

所以王仲軒看了眼整個人狀態都不太好的鐘泰然，問她有很多次這種經歷嗎？立夏說是。

為什麽會有這種經歷？立夏說：“為了奪……”

話說了一半，僅僅說了三個字，她就把嘴閉上了，皺著眉，滿頭大汗地說不能說。

看起來少有的十分辛苦的樣子。

王仲軒是經驗相當豐富的心理學家，立刻溫柔地安撫，不要緊，我幫你，不能說是因為有人告訴你不能說，還是你自己不想說，說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沒等他拐著彎地問出來，就被鐘泰然按住了肩膀。

鐘泰然對著他搖了搖頭，同樣的境遇，剛發生在幾分鐘之前。

這下王仲軒懂了，他剛才問的問題，是立夏的死穴，她不打算告訴別人，才叫鐘泰然過來幫忙看著他。

他現在對立夏更有興趣了，很少有女孩子這麽聰明，懂得利用人，而不是傻乎乎的被人騙。

就算是利用人，多數也總是用美色，或者是示弱，而立夏這是在用陽謀。

利用他來制衡鐘泰然，再用鐘泰然來制衡他，中間還有一點賭性在，就是他們兩個變成同盟的可能。

但顯然，並不會。

被阻止了的王仲軒也不生氣，嘴角帶著一絲從容自得的笑，立夏的人在這裏，總有機會的。

“那好吧，我現在數三聲，你就回來，三，二，一。”王仲軒打了個響指。

立夏感受到眼前有了光亮，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又很舒服的夢一樣，就好像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麽香甜了。然而回憶起夢的內容，她又有點笑不出來，差那麽一點，就被問出奪氣運的事情了。

簡直是在生死邊緣反覆橫跳。

從心理診所出來，鐘泰然依舊一副司馬臉。

“開得了車嗎？”立夏問他，她實在怕他這副德行，一會兒開車兩個人一車兩命。

鐘泰然喪氣地說讓她坐出租回家，被立夏要了車鑰匙，曾秀怡是有駕照的，只是沒有車而已，立夏的車技相當不錯，而且她是個相當遵守交通法規熱衷在馬路上裝小白氣死別人的女司機。

“有沒有搞錯，八婆，不會開就回家煮飯帶孩子，別在馬路上做馬路殺手@#￥%……&！”

後面一直想危險超車的人被立夏以奇異的角度別車別得直罵娘，既不敢向前撞上豪車，又不好換車道。

聲音大得罵到鐘泰然離家出走的腦子都回來了，他平時開的不是這輛，今天是車送去車檢，才從車庫裏開出來這輛豪華跑車。男人嘛，沒幾個不愛車的，他平時也沒什麽特別嗜好，買輛好車晚上跑跑也是享受。

“放他過去吧。”鐘泰然無奈道。

紅燈的情況下，立夏停車的角度剛剛好把後車和旁邊別出一個三角形，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堪稱牛逼，說她不是故意的都很難令人相信……

“轉彎不看路，怪誰啊？”立夏最煩這種見縫插針的，別人不註意就加塞。

鐘泰然看著她楞是等到紅燈結束，再驅車往前挪個幾十米，給後車通過，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小孩子。

忽然覺得自己很悲哀。

答案就在眼前，而他一直拒絕相信。

——

第二天是周日，立夏答應了去社區中心那邊教烹飪，開車送她的是她哥。

曾國豪也知道曾秀怡被打傷的事情，他同樣不支持立夏來這裏上班，就是立夏並不聽他的話。

“你跟TY吵架了？平常這種車接車送的好事都是他搶著做的，這次居然叫我來，天上下紅雨了？”

立夏猜鐘泰然大概有一段時間都不想見到她了，因為他終於意識到，Icy不會回來。

不過她沒說什麽，對曾國豪和楊巧敏來說，立夏或者曾秀怡，怎樣都可以當做是一個人，親情友情的包容性更廣闊。而愛情，是排他的，鐘泰然不會把她當曾秀怡，也不會把曾秀怡當成她。

“我知道你們中間大部分的人都沒興趣聽我這種無謂的人講怎麽做飯，同樣的，我也沒興趣跟你們這幫小孩子玩什麽感情游戲，所以別問我外面那個是不是我男友，是不是都跟你們沒關系。只不過，來都來了，怎麽都要有點東西出來，嗯……今天就教怎麽做好吃的杯面。”

這堂課的課堂地點在青年中心，來的都是些不良少年少女，年紀不大頭發染成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個個坐在眼前，站在前面一看，像一個大大的調色盤。

香港這個地方，早期英國執政時政府放縱黑色產業，基本上當地什麽都有，回歸之後整改了很多，但也難免有些殘留。歪妹歪弟們，有吸食小藥丸的，有做□□的，還有做小偷小摸的，想教好他們相當不容易。

社區中心設置各種課程活動，有義工全程跟蹤查訪，也不是指望他們都能學成三好學生。

然而哪怕十個裏面有一個學好，至少算他們的工作沒有白做。

“其實很簡單的，”立夏把買來的芝士碎包裝拆開，又開始切一些火腿，說道：“加火腿、芝士和熱水，只用杯面。有條件的話可以煮面，加青菜，青紅椒。另外用牛奶代替清水，也是一種不錯的口味……”

讓一個人徹底改變，是很困難的事情，不過當一個人開始享受生活，學著去花心思做一些對他來說很平常的事，也算一個好的開始。

立夏沒教過學生，她也不是來跟他們做朋友的，講解完了滿教室走一走幫忙休整一下，差不多就下課了。

中間倒是有男同學想借機耍流氓，被立夏一掰手掌差點變成抽筋的鳳爪，其他同學看老師輕輕松松制服一個大塊頭，不光不憤怒，反而跟著起哄。再加上學生也愛看臉，立夏莫名其妙的還成了挺受歡迎的老師。

“Miss，我覺得你教的好好。好多年輕人都不是很有耐心學煮飯，不過杯面我們每個人都會吃，剛才我也學會了幾種，謝謝你。”講完了課，一群五彩斑斕頭發裏唯一一個黑色的女孩子過來跟立夏說話。

陳社工看立夏一臉茫然的樣子，幫忙介紹：“這位是童月，阿Moon，平時主要在青年中心這邊幫忙。”

“我現在還在讀書，平時只有假期和周末有時間到中心來，算是臨時社工，志願者來的。”

戴著覆古黑框眼鏡，穿著格子襯衫，一副學生打扮的童月跟立夏握手，立夏還是有點懵的表情。

她這麽懵，不是因為沒想到二十歲的童月就勵志做社工，而是在課堂開始後才過來進入教室的童月身上有著若有似無的光，詭異的是如果不是立夏自己過來，童月不可能跟鐘泰然有什麽瓜葛。

立夏旁敲側擊地問童月的大學，並不是汪海澄的名校，也就是說不會跟那單案子有關。

如果說童月是曾秀怡死後鐘泰然的另一半，那麽立夏此時應該感受不到她身上有多少氣運，畢竟都被她給分走了，但童月不是這樣。她在童月身上感受到的氣運，相當厚重，幾乎可以跟立夏醒過來後分到的氣運媲美。

更奇葩的是，這兩個人的氣運加起來都沒有汪海澄一個人身上的厚重。

那邊汪海澄剛新婚燕爾，完全不像是要離婚的樣子。

這邊鐘泰然因為她的關系正為女朋友消失搞崩潰不想見人。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立夏滿腦子問號。

講真，這個世界的因果會不會太有個性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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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關心，好多了，基本上沒啥問題了。

四千字，還欠兩千，小本本記上。

立夏會這麽混亂是因為，電視劇裏，鐘泰然這個男主跟汪海澄是一條線，童月那邊基本上可以算作另一條線。

沒什麽特別大的關系，可是童月線的日常戲份超多，大概是為了捧人……吧。

話說這是我少數不討厭的蔡思貝的角色，還挺討喜的。

就是劇集前半部分漫長，後半部分快進，頭重腳輕。

沒看過的妹子們，沒關系，影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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